【文严文】沉舟13
“你阅尽千帆,我却不是你的沉舟侧畔。”
13
唐澜把严浩翔送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。但是因为严浩翔身上已经淋湿了,所以唐澜把外套给了他。
朗姆酒的信息素和红酒的信息素感觉有点像,都带着温热,冲散了寒意。他裹紧了外套,拿出钥匙开门,一边让唐澜进来一边给唐澜拿拖鞋。
唐澜没了西装外套,里面只穿了衬衣和西装马甲,但还是有些湿了。
“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?”严浩翔把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。
“不用了,严严,我晚上还要开个视频会,一会儿还有应酬。”唐澜摁住了严浩翔的肩膀。
“啊,那我给你泡杯蜂蜜茶,先暖一暖,然后晚上顺便给你带着一杯,解酒。”严浩翔听言赶紧去厨房,一边走一边喊人:“秦姨,冰箱里还有蜂蜜吗。”
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从卧室里出来,温柔道:“有的,少爷。”说着就要去拿。
可看见眼前的人,愣了愣,擦了擦眼睛,声音竟有些发颤:“你...你是...你是唐先生?”
“秦姨,”唐澜走上前,稍微欠身,到一个对方能够舒服的角度,温柔道: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哎呀,”秦蓉眼眶泛红,但又似是喜极而泣:“先生,你...你回来就好了...我们小少爷...他这些年可真的够苦了...”
“放心,秦姨,”唐澜敛了敛神色:“我在呢。”
“哎,哎。”秦蓉从小把严浩翔看到大,知道这位唐先生在自家小少爷心里的分量,二话没说,抹了把眼泪去厨房帮着泡蜂蜜水。
唐澜看着厨房忙活的一老一小,无奈轻笑摇摇头。
好像回到严浩翔十六岁那年,总是抬着下巴看人的少年,在他来家里做客时自告奋勇要帮忙泡茶,结果水也洒了壶也倒了。
那年他二十一岁。
如今严浩翔二十五岁,他三十岁。
他又看向厨房里除了抽条了,长高了,其他几乎没怎么变的人,眼神深邃。
啪嗒。
唐澜低头,一个乐高碎块不知道从哪里滚出来滚到了自己脚下。
紧接着一个白花花的奶团子撅哒撅哒晃了出来,拿起乐高碎块,仰头看他。
一大一小,愣是看了对方好一会儿。
唐澜惊讶的是这娃娃这么小,居然就在拼乐高,见了人也不认生,而且眼神里居然似乎是在打量自己,而关键是自己居然读不懂他眼神里打量的结果。叱咤政坛多年,他阅人无数,头一次在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身上栽了。
结果小奶团子挥了挥手,示意他弯腰下来。
唐澜也想知道他要说什么,于是好笑又好奇地弯腰凑过去。
小奶团子虽然才三岁,但口齿居然很清晰,只是说话速度有点慢:“那个,你是我爸爸么。”
唐澜一愣。
“就...”小奶团子小手绞着衣服一角:“爹地说我没有爸爸,可是林醉叔叔说我有。”
唐澜好笑地蹲下来,但即便如此都不能和他平视,想了想,把他抱在腿上:“那你又怎么知道,我是你爸爸呢?”
小奶团子想了想:“唔,长得好看?”
唐澜一愣,随后笑出声,他用拳头抵着下嘴唇,肩膀随着笑声起伏。
见惯了各种真假面具,已经很久没人夸过他皮囊好看了。
“你笑什么呀。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爸呀。”小奶团子看他的笑容看呆了。真的很温柔很好看呀。
“六月。快下来。”严浩翔提着奶团子的领子熟练地把他抱起来,然后放在一边:“乐高拼完了吗。”
“还没有,就差一点点了。”六月好像有点怕他,马上乖乖道:“爹地你不要生气,我马上回去拼。”
“嗯。”严浩翔随手给他整了整刚才抱起来的时候扯歪的上衣:“快去,一会儿我要看你拼的成果。”
“好的爹地。”六月转过身,趁严浩翔不注意冲唐澜吐了吐舌头。
“不准做鬼脸。”严浩翔连看都不用看,戳了戳奶团子的小屁股。
“啊,知道了。”六月这才撇撇嘴,揉了揉被他戳到的屁股,抱着乐高碎块进屋了。
严浩翔目送他进去,帮他关了门,但留了一点小缝隙,确保自己能听得到里面的声音,才回来。
唐澜看着他给自己去拿蜂蜜茶。
叹了口气,轻轻道:“严严,怎么回事。”
严浩翔身型一顿。
他刚才不知道怎么跟唐澜说这件事情。他没想好。他想逃一秒是一秒。
“。孩子是你的吗。”唐澜见他不说话,只能先问。
“。嗯。”严浩翔攥了攥拳头,闭着眼道。
“那,他爸爸是谁。”唐澜也敛了神色,收了笑容。
严浩翔睁开眼,他回过头,他离唐澜很远。他有些语无伦次:“唐澜,当年你不在,你不知道,我没有办法。对不起。”
唐澜神色微动,他走上前,走到很安全的一个距离,斟酌半晌,轻轻道:“严严,你这歉,道得很奇怪。”说完他擦过严浩翔肩膀,拿起桌上的蜂蜜茶喝了,却没带走剩下的:“我先走了。刚来这边,很多工作需要交接。今天一来就先去墓园看了老师,耽误了很多事情。你洗个热水澡早些休息吧。”说完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出了门。
严浩翔坐在沙发里,捂住了脸。他脑子一片混乱,来不及细想唐澜的回答。
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,他措手不及。
可是,唐澜回来了。
他的唐澜回来了。
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唐澜回来了。
仿佛这溃烂的泥土里生出了幼苗。
他终于不是苟活在这世上。
——————
严浩翔已经一周没见刘耀文了。
他觉得奇怪。
就算再忙,也不至于上下班也不见人影。
他惦记着离婚的事儿,想了又想,还是问了问经纪人。
经纪人翻着iPad的行程听到他的问题道:“啊,他发烧了啊。烧了好几天,怕媒体乱写,不方便去医院,一直在家里吊瓶呢。”
“啊。”严浩翔心里一滞:“这么严重吗。”
“嗯呢,”经纪人皱着眉划掉了几个通告:“医生说淋雨淋到肺里了,炎症不好消。加上最近过度劳累,需要休息。”
严浩翔嗯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
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刘耀文家里看看他,一是这段时间确实没给他俩独处的机会把事情说清楚。二是他也实在是想知道,如今他住的,是不是还是三年前他们一起住的那套房子。
可他到底以什么立场去呢。
他不知道。
就在他纠结的时候,电话响了。
看了眼来电显示,稳了稳心神,接了起来。
没了上次在KTV因为发情而流露出的脆弱感和对alpha的依赖感,如今他的声音依然带着淡漠的疏离感:“喂?”
电话那边刘耀文的声音有些暗哑:“有空么。想跟你聊聊。”
“嗯。”严浩翔食指抠了抠手机:“我去你家找你?”
电话那边沉默了。
严浩翔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,马上改口:“啊,要是现在不方便也没关系,可以改天。”
“没有不方便。”电话那边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:“你来吧。”
“那,地址你发我一下吧。”严浩翔想了想,这样说道。
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.。
“地址你知道不是吗。”刘耀文咳嗽了几声,扣了电话。
严浩翔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,心情有点复杂
他还住在那里。
他们一起住过的那里。
三年没去过了。
那里面有太多两人居住过的痕迹。
同框的自拍,成对的拖鞋,毛巾,牙刷,杯子。
甚至屋里每一处角落都有他们旖旎纠缠的回忆。
可偏偏,这每一样都在提醒着当年那么多浓情蜜意的时刻,都是骗局。
谁能受得了在这样的房间里生活呢。
他敛了心神。
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。
左右下午没有行程,他跟经纪人说了声就去了。
电梯打开的时候,他做了很多思想建设。
却在走廊里遇到了似乎正在等他的丁程鑫。
他皱眉。
“那天你知道吧。”丁程鑫倚着窗台懒懒地看向他:“我故意让你丢了试镜的。你怎么现在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了。”
严浩翔没兴趣跟他聊,只淡淡地说了句:“你怎么现在都开始主动背责任了。”
“嗯?”丁程鑫挑了挑眉:“你知道不是我?”随后他嗤笑一声:“防着点宋亚轩吧,那孩子可不是什么小甜心。”
严浩翔没理。
“你知道你最近这些资源怎么来的吗。”丁程鑫背对着他,轻声问道。
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,他只是轻轻地问。
“没有人能一手遮天。他也不是万能的。”丁程鑫低了低头:“你也可怜可怜他吧。最近他快把胃喝穿孔了。”然后他回过头,眼神里透着悲悯:“算我求你。先别离婚了好吗。他的腺体不能...”
“他腺体的问题,你好意思算在我头上吗?”严浩翔冷冷看向他:“当年差点让他把腺体抠坏的人是谁啊?我没告诉他你都该谢谢我,不是吗。”
丁程鑫攥紧了拳头:“那时候我没想...”然后他停住了。
门开了,刘耀文站在那里,看着门外的两个人。
丁程鑫又变回了那副气势凌人的样子,吸了吸鼻子:“我晚上有通告,先走了。”说完擦着严浩翔的肩膀离开了。
剩下两个人站在那里,多少有些尴尬。
“进来吧。”刘耀文刚吊完水,手背上还有医用胶带,整个人瘦了一圈,脸色也不好,下巴上有冒尖的青茬,他咳嗽了几声,嗓子哑的厉害,把门开大了些,把严浩翔让进来。
严浩翔走进门,很奇怪,他居然下意识玄关找他那双灰色的拖鞋。
然后他找到了,没有发霉,没有坏,还带着皂香。
刘耀文坐在沙发上,看着他在那发愣,哑着声音说:“我每个月都会拿出来洗一次。”
严浩翔身形一顿。
“我怕你哪天就回来了,”刘耀文看着他,眼里没有情绪,平静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:“怕你找不到鞋,又光着脚满屋子跑。”
严浩翔心里一紧。
一时间脑海里竟真的是他穿着刘耀文只能遮到大腿根的衬衫,光着两条白兮兮的大长腿在客厅来回乱晃,脚踝上红绳脚链拴着的银铃响得清脆又暧昧。
刘耀文咳嗽了几声。
严浩翔回神,赶紧拿桌上的保温杯要给他倒水,也是为了缓解纠结,想了想道:“额,你家有蜂蜜吗。我给你泡杯蜂蜜茶,润喉暖身的。”
刘耀文看了他一眼,神情复杂,然后他轻轻笑了出来:“不用了。”
“没事,真的,很简单不麻烦的。”严浩翔说着要去厨房。
“我喝蜂蜜过敏。”刘耀文打断他。
一阵沉默。
严浩翔握着水杯的手有些湿滑。
他居然连刘耀文蜂蜜过敏都不知道。
这才想起一直以来,都是他在照顾自己。而自己真的都不了解他。
“别忙了。”刘耀文出声打破了沉默:“我们很久没这样心平气和的讲过话了。别把时间都浪费在尴尬里了。”
“嗯。”严浩翔轻轻叹了口气,拿着水杯坐到了沙发上,但是还是把那杯温水轻轻推给了刘耀文。
刘耀文又在咳嗽了,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:“刚才犹豫不想让你来,是怕你看到这屋子里以前的东西,会不舒服。”
严浩翔一怔,然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。
他确实不舒服。
但这个不舒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抗拒还是恐慌。
刘耀文看他欲言又止,清了清嗓子:“你先听我说吧。好吗。”
严浩翔看了看憔悴的刘耀文,点了点头。
确实他们太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谈一谈了。
当年轰轰烈烈谈了一场虚假风月,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。
“你刚回来那会儿,我是真的生你的气。”刘耀文的手肘撑在膝盖上,双手交叉握着,他低着头,仿佛在给一场电影配独白。
“我气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。气你回来之后一见面就提离婚。气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漠。气你跟别人住在一起。气你抱了唐澜。”刘耀文笑了笑:“但是我忽略了。我生气的所有前提,是我们之间存在真实的婚姻关系。”他想抽烟,可烟盒被医生都搜刮走了,只能再喝一点水继续说:“但是这么些天下来,我才发现。我根本没有立场。因为从始至终,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以为是。自以为,我们之间是相互的。”
严浩翔没有说话。
他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他不想回答。
他怕出口的话太伤人。但他又不想再骗人。
他想跟刘耀文撇清关系。一是想放他自由,还有就是放自己自由。
这段婚姻关系的存在,永远提醒着他那段难熬的时日。
没有美好,只有半夜惊醒的心悸和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心。
“我早该看出来的。”刘耀文见他沉默,眼神又暗了暗:“抱歉。”
早该看出来。我们之间除了这可怜的信息素互相吸引,再没有其他联系。
“我只是,有一点疑问。为什么是我。”他抬头,看向严浩翔,在对方依旧沉默无言之后,终于说出口了那个答案:“是因为我和唐澜的信息素很像。是吗。”
严浩翔听到这个名字抬头,他不想再骗刘耀文了。
确实当时他对刘耀文不抗拒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“嗯。我知道了。”刘耀文看着他的反应,了然地点点头,然后又咳嗽了几声。
严浩翔赶紧又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。
刘耀文接了,顿了顿,道:“谢谢。”
严浩翔心下一空。
对这两字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有些不习惯。
“对不起。”严浩翔想了半天,还是只能想出这三个字:“当年我真的没有办法。我没有办法。真的很抱歉...”
“抱歉什么。”刘耀文笑着摇摇头:“抱歉让我爱上了你,你却没能给我同等的回应吗。”
“谁都知道。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规则,爱必须是相互的。况且如果换作是我。当年我也会一样。我从来没怪过你骗我。”刘耀文又像在念电影独白了。他捏着手里的水杯,想了想,有些苍白地调侃道:“而且我也不亏。”他看向严浩翔,妄图恢复自己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,可他看上去却更加顾影自怜:“欺霜傲雪的严老师,躺平任上的样子,只有我看到过。也值了。”说完站起来,走向严浩翔,向以前那样,蹲在他身前,双手放在他膝盖上,一眼不错地望过去,仿佛这一眼在记录什么东西。随后他伸出双手,抱住了严浩翔。
像以前那样环住他的背,双手抚上最爱的那对蝴蝶骨。
“我给你联系了医生,你情况比较特殊,终身标记可以洗掉。纹身和痣也都能洗掉。”刘耀文仿佛很累很累,他的声音沙哑里透着涩。
他疲惫地说:“严老师。我同意了。离婚吧。”
你阅尽千帆。我却不是你的沉舟侧畔。
=====tbc===
作者有话说: 嗯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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